有人說你是世外桃源，有人說你是瓊西的“西藏”，亦有人說你是海南的“小桂林”……
王下，我曾數(shù)次路過你的“家門”，卻總因山路十八彎、山霧繚繞、山雨空濛，無緣一睹你那出塵的容顏。
王下，你在哪兒？
當(dāng)漫山木棉嫣紅之際，我悄然而來再次尋訪你！
走過煙波浩渺的大廣壩，俄賢嶺擎天的山影撲面而來，座座峰巒張牙舞爪，耳邊山濤呼嘯如泣如哮！
都說山路十八彎，這里何止山路十八彎？當(dāng)彎彎曲曲的山道在我的腳底蜿蜒蛇行，當(dāng)七叉嶺如劍似戟的險峰與我貼面而過，我驚駭于你遺世獨(dú)立的孤傲：萬千年來，你在你的周邊撐起巨靈四臂，屏蔽掉人世間炎炎紅塵，獨(dú)自幽居在青山秀水之間，這是你的不幸？亦或是你的有幸？我試圖順著彎彎曲曲的山道追尋你那沁人芳蹤、我不自量力地跨上雅加嶺聳天的懸崖峭壁呼喚你的名字、我滿懷期待地攀上高入云端的古松傾耳聆聽你萬千年來縈繞不已的悠悠古調(diào)、我翻山越嶺跋涉過道道清澈的山澗小溪尋覓你的曼妙仙姿……
呼呼山風(fēng)拂亂我的發(fā)絲，引我流連忘返，看啊——
河灘上黃白相間的累累黃蠟石可是你遺留下的些許余韻？
山澗里汩汩流動的清泉可是你不諳世事的脈脈明眸？
漫野嫣紅的簇簇木棉花可是你三月三狂歡過后的微醺腮紅？
王下，你在哪兒？
當(dāng)雅加瀑布揚(yáng)起連天白紗，水花似虹；當(dāng)霧縈十里畫廊，艷陽斜照漫江紅透；當(dāng)皇帝洞敞開遍體金黃的通天門，“玉羅帳”里疊玉堆金……我悄悄走進(jìn)這片鬼斧神工般的重巒疊嶂，瞻仰大自然萬千年水磨功夫造就的堂皇“宮殿”。在目醉神迷之際，亦黯然神傷于傳說中如夢似幻的洪水村為何如此破敝？為何這里不復(fù)有雞鳴犬吠、鼻簫相和、炊煙裊裊？幾棵滄桑的椰樹底下，數(shù)行茅竂東倒西歪，煙熏的炭跡依然烏亮，幾度入夢的屋舍旁斜插著籬笆的小菜園不復(fù)青翠可人。曾經(jīng)繞村而過的彎彎小溪沒了往日的倒影旖旎，干涸的河床裸露著，彎彎曲曲、曲曲彎彎的干河道把這古老的村落斜切而過，讓人肝腸寸斷！曾在何時，黎家阿哥在她半開半閉的隆閨門外久久徘徊，一曲黎歌唱得如癡如醉：“月兒高掛椰子樹，為哥挑燈指道路。晚風(fēng)輕拂鳳尾竹，替哥輕輕撣衣服。今夜竹樓靜悄悄，阿妹把哥久等候。等哥來喝甜米酒，阿嘞嘞、阿嘞嘞……”曾經(jīng)山歌繚繞著的柴門悵然緊鎖，當(dāng)年羞答答的黎家阿妹與情意綿綿的黎家阿哥呢？曾經(jīng)人來人往的彎彎村道冷寂得讓人心碎！
王下，你在哪兒？
村道彎彎曲曲，曲曲彎彎。
恍惚山坳那邊山泉汩汩，人語隱隱。輕輕繞過幾棵野菠蘿那孔雀開屏似的長長葉簇循聲望去，我禁不住熱淚盈眶：
這里屋舍儼然，炊煙裊裊！
這里鼓聲如雷，黎歌似吼！
這里排排梯田舒展著婀娜的曲腰，汪汪山泉向我“嘩嘩”歡笑！
王下，王下，這是你另辟的新居嗎？
村口幾棵椰樹向我頻頻點(diǎn)頭，村道兩旁挺拔的小別墅里黎家阿哥阿妹在對我“嘿嘿”憨笑，村子中央廣場人群密集，歡快的打柴舞旋律里彌漫著曾經(jīng)熟悉的山蘭酒香！
癡癡地與這片山水對視，山風(fēng)徐徐吹拂送來縷縷花香，山鳥啾啾銜著我的魂魄漫天飛翔！
此刻，漫山遍野的木棉紅在為我歡歌，山也含情水也含笑！
輕輕掬起一捧清澈的南堯水，水光漣漣！我開懷暢飲，水清甘冽啊！我多想摒棄掉這卑微的軀殼，以赤子般的情懷投向你那溫柔的懷抱，讓圣潔的山泉洗滌掉身上諸多無端的煩惱！但我哪敢貿(mào)然投身于你啊？我怕來自炎炎紅塵中的凡夫俗子無端玷污了山野間純潔的汩汩清泉！
看啊——
山腳下的茵茵碧野中，依稀有一抹猩紅緩緩移動于曲折的阡陌之間。
王下！王下！那是你嗎？
我心醉神迷！
我喜極而泣！
我忘乎所以地向你狂呼！
可你還是漸行漸遠(yuǎn)，任我千呼萬喚，始終不回頭！
王下，你在哪兒？
注：
①王下，即王下鄉(xiāng)，海南省昌江黎族自治縣霸王嶺南麓，為昌江縣最偏遠(yuǎn)山區(qū)。
②俄賢嶺，俄賢嶺又名俄娘九峰山，位于海南省東方市廣壩鄉(xiāng)境內(nèi)。
③七叉嶺，昌江黎族自治縣七叉鎮(zhèn)東部，海拔1267米。
④雅加嶺，昌江黎族自治縣七叉鎮(zhèn)東部，與白沙縣交界，海拔1560米。
⑤雅加瀑布，位于雅加河中游，落差148米，瀑面寬約30米。
⑥皇帝洞，位于昌江縣王下鄉(xiāng)(今七叉鎮(zhèn))牙迫村東南，洞穴高約30米，寬20～30米，進(jìn)深約110米，面積約5700平方米。
⑦洪水村，王下鄉(xiāng)地處昌江黎族自治縣東南角的霸王嶺腹地，有“海南小西藏”之稱，是昌江縣最偏遠(yuǎn)、最貧困的鄉(xiāng)鎮(zhèn)。
⑧隆閨，黎語，大意是“不設(shè)灶的房子”，黎族習(xí)俗孩子長到十三，四歲便要搬到隆閨去居住，不與父母同住。
⑨南堯水，王下鄉(xiāng)境內(nèi)河流眾多，流程短，主要河流有南堯河、洪水河和榮兔河
本文首發(fā)在海南省作家協(xié)會散文委員會刊物《海岸線》第二期，相關(guān)公示網(wǎng)址見https://mp.weixin.qq.com/s/LDG1gp6A82-osJiihD3wqA